18世纪的设计风格主要体现为手工艺生产,如洛可可、新古典主义等风格强调产品的手工精致、装饰华美,服务于贵族阶层,他们追求一种极致的工艺与高雅的审美取向,普通民众无力负担。
进入19世纪,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背景下(1837-1901),强盛的日不落帝国轰轰烈烈地展开第一次工业革命,英伦民族在“前进”和“发展”的高昂情绪中,发明蒸汽机、使得机械化大生产方式普及,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量,产品价格下降,市场开始扩大,消费群体由贵族扩展至广大的中产阶级甚至普通市民。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英国于1851年举办了水晶宫博览会。这场博览会的举办,最初是为了炫耀和展示工业革命带来的丰硕成果,推动国际技术交流与贸易合作。但从实际效果看,博览会并未实现这一初衷,反而暴露了英国工业产品设计的严重缺陷,即工业化生产产品在审美上的退化与文化内涵的缺失。这种工业革命带来的设计艺术的堕落,即工业生产所制造的大量产品虽然高效,但粗糙且艺术品质低劣,故成为一种审美负担。
诚然,生产力的提升的确造福了广大民众,然而,早期工业化阶段并未产生新的审美观念和成熟的设计体系,工业1.0的技术受限与大量仿制手工艺阶段的传统装饰风格,导致大量产品粗制滥造、质量低劣且审美混乱,出现了设计与工业化生产之间的明显断层。所以,博览会造成的结构是暴露了工业革命初期设计领域的严重问题——产品缺乏设计上的美学性、质量普遍低劣,被称为“设计的堕落”。
此时英伦民族整体的社会价值观以数理化为核心,发展近代科学技术,导致注重眼前利益的功利主义盛行,压迫个人精神,人文艺术精神的萎缩出现了历史传统、宗教信仰的截断,除上述的美学缺失的恐慌外,还出现了新的精神上的困境。促使英国部分人文知识分子开始在新情境下重申个人对社会反思的必要,他们人文要汲取包括艺术文学一切人类的优秀文化积淀,重新审视工业化、审视工业革命,致力于摆脱这种窘境。
于是,一场以约翰·拉斯金、威廉·莫里斯为代表的思想与实践运动,即工艺美术运动,由此被催生。
首先,针对工业革命所带来的设计质量退化与审美混乱的直接反应,他们强调恢复手工艺的艺术价值,认为只有手工艺才能传递设计者本人的情感和个性。拉斯金和莫里斯尤其强调设计不应单纯服务于效率和经济,而应关注设计的审美、道德与精神价值,恢复设计的真实性与人的尊严。
其次,水晶宫博览会导致了设计领域内部的深刻反思。博览会后,设计师们开始反思工业产品与传统手工艺之间巨大的精神和美学差距。他们逐渐意识到机械生产无法满足人类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必须重新审视设计的价值和意义。这种反思推动设计从单纯追求产量和效率,重新回归到以人为本、强调人性需求与文化传承的路径上。
最后,从社会经济的层面来看,工业革命后的机械化生产导致传统手工业者失业,社会阶层贫富差距扩大。工艺美术运动提出“艺术与手工结合”,正是为了重新赋予工匠阶层尊严与经济价值,改善社会的不平等状况。
水晶宫博览会不仅是一次工业成就的展示,更是点燃了揭示了工业革命早期工业产品设计在艺术、文化与社会方面严重问题的导火索。正是博览会所暴露的工业化产品设计危机,催生了以艺术价值、人文精神与社会责任为核心的工艺美术运动。这一运动的出现,体现了设计观念的一次深刻转型,从工业化初期对物质效率的单一追求,向关注人的精神需求与社会责任转变。所以,对于拉斯金,亦或是莫里斯的评价,不应该站在当今社会价值角度进行回推,更是应该回溯时代背景身临其境地感悟莫里斯等人如何打破僵局,所有的历史发展都是在时代条件下,在前人的基础上推进一小步,跬步而积千里,五十步亦可笑百步。莫里斯对机械化的观点是在时代条件下有突破的辩证,是有预见性的。尽管莫里斯讨厌机械化,但他并非对机器全盘否定,反而认为机械化是大势所趋,他反对的是机械背后剥削劳役工人的资本家与资本主义体系,他将一切怪罪于资本主义的贪婪。
综上所述,正是因为工艺美术运动先驱们对艺术性和功利性与精神性关系的新辩证,工艺美术运动的内蕴的独特时代精神意义才会成为批判现代工业社会精神扭曲与异化的设计史重要篇章。